【生活】「海角七號」─我讀魏德聖的「小導演失業日記」

（本文2008.10.27獲中時部落格推薦為嚴選好文）


海角七號紅了之後，我寫的海角七號電線桿（南部人都稱電線桿，因為南部鄉下的路燈幾乎都是掛在電線桿上的！）也跟著在網路上紅了好幾天，至今仍餘波盪漾！推薦該篇文章的人數超過600人，高居無名小站旅遊類累積推推榜首，回應人數將近200人次，引用和收藏人數也都相當可觀，海角的魅力真的令人驚嘆！

我們家已經看過海角二次，連歌詞都還不熟的小乖、小安每天都哼唱著海角的主題曲─「無樂不作」與「國境之南」，完全不理會周杰倫的主打歌「稻香」。那一天我和媽咪為了讓孩子充分欣賞海角的幾首主打曲，決定到唱片行去買海角的專輯，只是到唱片行搜尋了許久，發現為什麼海角專輯的光碟套裡全都是空的？於是問了店員後才知道，原來海角的光碟要10月24日才正式發行。哇！怎麼會這樣？光碟還沒正式發行，唱片公司就將空殼子擺在展示台上騙人，真少見呢！

媽咪看完海角七號電影後，對導演魏德聖充滿好奇，因為他想知道，為什麼魏導會選擇在我家附近的電線桿拍攝阿嘉離開台北的畫面？於是她很有心的到圖書館借了魏導過往的著作─小導演失業日記，前後研讀兩天便把他看完了！

每當我騎著機車載他下班回家時，他便在我後座開始向我報告今天看到的日記情節。於是我知道，魏導出生在台南的一個漁村，父親是個漁夫；母親的姊妹，也就是魏導的阿姨們有人嫁給有錢人；魏導的房子買在永和（據書中研判），這棟房子是因為魏導母親希望他趕快結婚，所以向魏導有錢的阿姨們借的；房子在26樓，當初為了讓母親死心，選了這麼貴的房子，沒想到母親竟然籌到錢幫他買下來。他的丈母娘和他同住，妻子是來自屏東的客家人；他的書中告訴我們，他是一個基督徒，行囊中經常帶著聖經。這和當初我們推論，為什麼他會選擇台北這個場景，距離我們熟識的「興隆教會」頗近，難道他是個基督徒，推論還算合理，但我沒有答案。

魏導的書中也提到他是平埔族原住民的後裔，在台南，有很多平埔族的後裔，只是他的父親後來當漁民，剛開始讓我有些連結不起來，後來想想花蓮的阿美族、蘭嶼的達悟族，也是靠近海域的民族，他們也會捕魚。原以為原住民都住山上，只會打獵，這是我錯誤的刻板印象！

魏導當初失業一年寫劇本的場所，幾乎都集中在公館附近的咖啡廳，這裡跟永和有地緣關係，而且咖啡廳不少，唸五專電機科的他，當初怎麼會選擇當導演拍電影呢？原來他服役期間碰到幾位唸電影的同僚，媽咪研讀書中情節後告訴我，其中有許多「世新」畢業的，而世新就位於木柵與景美交界處，也就是說，魏導當初許多同僚都住在景美與木柵一帶，所以謎底揭曉了，如果我們猜得沒錯的話，魏導會選擇在景美這處電線桿作為電影場景，一定是魏導的這些同僚也住在附近？

人總是特別鍾愛、懷念過往的記憶，因為可以回味、咀嚼，就像我和妻子同樣畢業於世新，畢業、出社會後，我們又落根於景美，而魏德聖的電影裡，有他熟悉的城市、海邊、橋樑（他常經過福和橋、秀朗橋）、原住民、客家人的影像！這都是他所熟悉的題材，也是這塊島上可以激起人們記憶的元素！

媽咪看完書後，丟了一句話：「魏德聖跟你個性很像，南部來的異鄉遊子，當年都一樣是個窮光蛋！你可以拿他的書去瞧瞧！」

懷著想看看來自南部成名導演的心境與故事，於是我也開始細細品味這本「小導演失業日記」。

全書令我覺得最感人的一篇記事，我很想節錄和大家分享，大家可以先準備一條毛巾或手帕。

『今天是我的生日。我期待妻子今天能主動跟我和好。我從小就沒有過生日的習慣。除了小時候在教會及當兵時，會有一種叫「當月壽星」的慶祝之外，我從沒在我生日的當天過過生日，直到我認識我的妻子。當時我們還是男女朋友，那時我還是一個連三餐都成問題的窮光蛋；那時我獨居，當天我甚至是忘了我的生日，天還沒黑就肚子餓了，我拿著全身上下僅有的十五塊錢，我已經管不了明天的肚子了。我打算買一包泡麵九塊錢，再奢侈地加一顆茶葉蛋，剛好十五塊錢。我為了可以加一顆蛋而興奮地邊走邊搖晃著口袋的兩個銅板，卻一個不小心讓一個銅板給掉滾進水溝縫裡。』

文太長，稍微休息一下唷！談到魏導的十塊錢掉滾進水溝縫裡，便讓我想起自己同樣的倒楣經驗。有一次在浴室裡洗澡前，我將手錶放在馬桶水缸上，當尿尿完後，一個不小心將手錶掉到馬桶縫裡，可是好死不死的，在手錶掉落的同時，我正巧按下馬桶的沖水器，就這樣手錶就順勢被水沖走了！魏導的十塊錢和我的手錶有異曲同工之妙，都特別會找洞！

「『為什麼掉的不是你…』我竟然開始對手上的那個五塊錢銅板講話。我不排斥掉錢，因為總有人倒楣的時候，可是為什麼掉的是十塊錢而不是五塊錢銅板。誰能告訴我五塊錢能買什麼？我現在連一顆茶葉蛋都買不起了。我說過我不排斥人總有倒楣的時候，但是一個人怎麼可以這麼倒楣。那天我沮喪地回到租處，剛好接到女友打來電話，也就是現在的妻子。他要我去載他下班，當時我是有點不願意，因為我也擔心機車的油已經快到底了，卻沒錢加油。但我還是勉強答應。她要我載他回住處之前，先載他到麵包店一下。我在門口等了一會兒，看到他笑容滿面地自麵包店裡提了一盒蛋糕走出來，我才驚訝地發現，那天是我的生日……」

「我騎上摩托車載著小心翼翼提著蛋糕的她，我藏在安全帽裡的臉濕了一大片。其實我的淚並不是感動。我雖然沒過過一次真正的生日，但是並不會因為如此而感動落淚。我哭了，是因為我想到蛋糕和我手中僅剩的五塊錢，兩者間的矛盾讓我莫名其妙的流淚。」

「妻子至今仍以為我當時是因為第一次過生日而感動。我期待她今天也能給我一個意料之中的驚喜，我希望我們今天和好。我選擇晚一點回家。妻子早已到家，正幫丈母娘弄晚餐。我還是裝得很酷。我趁他們端菜的空檔，忍不住偷偷地打開冰箱…我以為會有蛋糕的，我極度的不高興。我想他是真的忘記了吧！我並不在乎過生日，可是我不喜歡被視而不見。我想這場仗是確定要繼續下去了！」

「更晚的時候，妻子和丈母娘都有早睡的習慣，我接到一通家裡打來的電話。我一拿起話筒，就聽到幾個小朋友對我唱「生日快樂歌」，是我母親打來叫我小姪女們唱給我聽的。這也是母親第一次注意到我的生日。我靜靜地聽她們五音不全地把歌唱完。我笑了！」

好感人的一段日記，好奇怪，怎麼跟我和妻子偶爾冷戰時的情境、心境完全一樣！看完後，我先是掉淚，後來我也笑了！

寫文章的人總是要有幾分感性的本事，但是感性的人，卻不願意用感性的方式來表達自己！看過魏導寫的這一段，也來對照一下，十幾年前我出版的散文─望燈的日子，裡頭的一篇文章。

『那一年我即將畢業前的寒假，奉派到台北某晚報實習，剛開始不知天高地厚，只是一味地喜歡政治新聞路線，於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它。哪知，一個星期下來，不僅毫無表現可言，還換得一肚子的挫折感。還好，緊接著放了五天的年假，我敗興地逃回南部，委屈地向母親說明自己的情況，還發了一大堆牢騷。母親安慰著我，還回應著我，狠狠地罵了那加報社。「有什麼了不起，不跑就回來，別受他們的氣！」母親哪知實習是要計算成績的，豈可半途而廢、臨陣脫逃？然而，聽了母親的那段話之後，心裡頓時感到無比舒暢，彷彿找回身心的平衡。回到台北之後，我換了市政新聞路線，終於有了較佳的表現，實習結束，新聞稿、特稿刊載篇數已經相當可觀，還領了一筆稿費，受到報社主管的激賞，甚至要留用我。每當憶起那件往事，總是令我感到特別溫馨，多麼渴望，有一天結婚後，在奮鬥的過程中，偶爾不愉快或遭遇挫折時，妻子也能適時地給我一句話，讓我拾回平衡感，重新出發。』



其實在魏導的這本書裡，也可以發現海角七號有些情節正是他過往生活寫照的心境反應，其中有一幕茂伯渴望爭取到擔任伴奏者角色的對話，在他的書中也有類似的橋段。

『父親很難和人講心事，特別是自己的孩子。但今天卻趁著酒意縫捕魚網的時候，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：「我很想叫您某的阿舅帶我去跑一趟海洋…我很想跑一趟遠洋…」（妻子的二舅是遠洋漁船的船東。）最後那句話我聽得有點心酸。我知道他從不要求我，「跑一趟遠洋！」大概是他一生最大的夢想吧！雖然他已經一把年紀了，但還是得要為了一趟的遠洋放棄些什麼吧！畢竟一趟也是幾年…「你在叫她問她阿舅看看行不行？」他說。「好啊！」我回答，但我不會問。』

我從魏導的書中找到為何妻子說我和他的個性雷同，那段令我感到心有戚戚焉的紀錄。

「妻子也不是一個浪漫的人。應該說她的浪漫還不成熟，是屬於小女孩式的速食與物化，她總是怪我從來沒送過一朵花給過她。可是送花算哪一國的浪漫呢？一個男人捧著一束花送給女生的畫面簡直像頭驢。我的浪漫表現在嬉笑怒罵之間，我是成熟的，成熟的浪漫是分享生活，隨性的生活，不是簡單的節日所能控制的。」

雖然我在婚前偶爾會送妻子花，但是婚後這個動作從此消散在阿里山的雲霧中，我一直在找尋答案，看到魏導的這一段，發現他幫我做了最佳的詮釋，沒錯，現在我看到男人捧著一束花送給女生的畫面，尤其在熙來攘往的城市辦公室外守候的景象，心裡就覺得一陣寒，怎麼看那位男人都覺得像頭驢子，哈哈！想我的浪漫和魏導一樣，不屬於表現在一束花上面吧！

魏導對於買下現在這棟房子，當時的心靈記錄是這樣的：

「雖然我一個懂得風水的朋友告訴我，這房子的風水好，將來一定會大發。但我的壓力實在大，為了這房子也貸了不少錢，一直深怕有一天繳不起貸款，房子又變成別人的，那發也發不到我身上了。我無時無刻不後悔買了這房子，我想我的下半輩子是辛苦了。」

海角七號驚人的賣座，確實讓魏導發了，我不知道他現在還後不後悔買下這棟房子？只是，研讀書中魏德聖的喜怒哀樂以及他似乎閒散不住的人格特質，我似乎很篤定的認為，他的下半輩子應該是辛苦的吧？祝福這位為國片創造賣座奇蹟，由小導演蛻化成大導演的本土才子，現在他不再失業了！

（附註：附錄的兩張圖片，取自海角七號官方部落格。）


（本文2008.10.27獲中時部落格推薦為嚴選好文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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